时间:2023-03-16 15:41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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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苹果引发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水墨画展。
2008年9月,80后画家孙浩到798艺术区的珊和羽画廊参观一个画展,开幕酒会备有苹果酬宾,但没人好意思吃。高大俊朗的孙浩抄起一个啃将起来,画廊总裁张珊宁看得一乐,热情爽朗的她也如法炮制,两道清脆的咀嚼声无邪地在端庄的会场里此起彼伏,两个性情中人因此结缘。
孙浩正和他的朋友们筹备一场画展。2008年金秋11月,国槐如伞,把“珊和羽”的红砖小院映衬得分外雅致,“跨界――当代水墨七人联展”吸引人们把目光投向宁静多时的水墨画坛,7位画家用独特的笔法、迥异的面目重新演绎传统水墨画,业界惊呼这是“放肆的水墨,大胆的跨界”。
参展的7位画家,1980年生的孙浩最小,其余都是70后,青春无敌、朝气逼人。他们都有着长期正统的中国画训练背景,曾经或正在攻读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的研究生,阴树雨还是在读的国画博士。虽同属科班出身,但都选择了各不相同的水墨画变革之路。
这七人的作品,烙上了鲜明的个性风采,或精致唯美、或直白放肆、或抽象深刻、或幽默俏皮。早在三年前,台湾地产大享山艺术基金会董事长林明哲已斥重金收藏过其中孙浩、吴雪莲的多幅作品。3年过去,这批年轻画家在艺术上的突破,再一次让林明哲惊叹,台湾山艺术基金会已着手为孙浩筹办个展。而嘉德拍卖公司也紧锣密鼓为七人举办专题拍卖会。
水墨圈的“螺彝者”
作为资深策展人,张珊宁毫不讳言自己“阅画无数,都有些审美疲劳了”。但当2008年9月她第一次走进孙浩的工作室时,只觉得眼睛一亮,“那幅红色的《粉丝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视线。还有一幅《青》看到青花瓷色的人们在飞翔。虽阅画无数,但我没见过这样的画,给我一种挺撞击的感觉。他从小学画,基本功非常扎实,灵魂很干净、高远,画法形式不拘泥。”
“我又从电脑里看了一下其他六人的画作,各有震撼之处。他们从年初就开始筹划七人联展,也谈过不少画廊,孙浩对我感慨:没想到在北京找家画廊作中国画展很难。规矩很多。有的画廊对于画作的市场价值要求苛刻,有的画廊只愿接其中部分人的部分作品,不可能让艺术家充分表达自己的想法,但孙浩他们坚持要七人联展。而珊和羽的政策就是自由,给画家自由生长的空间。于是我对他说:其他人的画室我就不去了,画我也不挑了,选择什么样的画、以什么方式展出,你们自己定。”
在珊和羽画廊亮相的联展,七人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,形成鲜明对比。其中李飒和阴树雨的作品位列同一展厅’李飒的《残花图卷》等,是仿山人、徐滑等传统花鸟画家的笔意和构图,用现代的抽象符号重新演绎水墨经典,画面抽象而充满视觉张力:阴树雨的《豆畦香满过春期》等,在外行眼里无疑是最正统的技法,画面具像,但空灵、清雅,有种说不出来的美。
湘潭小子谭军,从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,当过教员的他如今是自由画家,2008年先后在京、沪举办过多场展览,在先锋画家圈已颇具影响力。他展出的《执迷》、《逍遥》等画作,似乎用老庄等中国古代哲学思索当今商业社会中人们的心灵出口。
眉目炯炯的杜小同是陕西关中大汉,展出画作大都是变形的人像。评论界认为他近期作品一类是“枯木浓血式”,让人联想到苍凉岁月、血祭,死亡等,有种直面干尸或凌迟的现场体验,另一类是高士系列,似乎与他最近苦练古琴有关,灵魂悲苦,压抑之中,表现出荡气回肠的坚韧力量和人性光芒。
杜小同1999年从中央美院国画系水墨人物画室本科毕业后,在烟台鲁东大学美术系数国画。目前是中央美院中国画学院的在读研究生,导师唐勇力教授。虽然举办或参加过多次先锋艺术展览,“但我对于美协举办的画展活动一次未参加过,既不引以为荣,也不引以为耻。”
七人中唯一的女性吴雪莲,用绢、水墨、色粉笔、碳条等,勾勒出不同意境的人体,或变形的人体局部残片,画中一种缓慢的、如歌般的气氛,让读画人随之放慢自己的节奏……
王剑的画则几乎全是灰、黑两色,十分抽象,其《等边三角形的坚决立场》可让人浮想连翩,又似乎什么具体内容都没有。他还通过拍摄马路旁的水沟、废墟的对角线,并把不同角度的几何图像叠加,营造“俯拍城市”的意境。画配诗也是他的一大特色,但他写的诗句也是半哲理半朦胧。抽象无比。
“我们七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,也大概知道别人在做什么,我们思路理得挺清的。西方当代艺术已经很多元化了,中国当代艺术的多元化还远不够。好比大街上突然跑过来一个裸奔的人。大家很惊诧,紧接着又跑过一个穿裤衩的,大家就感到没什么了。我们这七人,就想做水墨画坛上的裸奔者。通过我们的努力,或许能给其他人的摸索当个探路先锋。”
闭关三年
孙浩是一个快乐的人,画画和踢球都是最爱,朋友众多,没心没肺的程度,挺像古龙小说《欢乐英雄》中的郭大路。
他老家山东临沂,是书圣王羲之、书法家颜真卿的故乡,当地民风似乎也沾染了浓厚的水墨气韵。其爷爷、姥爷、父亲都酷爱书法并小有名气,孙浩三岁开始握毛笔习字,自幼接受严格的国画训练,并顺利获得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人物画专业本科学位。
鲁美对于传统十分尊崇,四年本科学习,使他对于传统水墨画的范式有了全面了解,毕业作品在全国首届美术院校学生联展中,成为国画方面唯一的获奖者。随后他来到北京,成为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胡伟教授的材料与表现工作室研究生。
“胡伟教授是中国画专业第一个博士,1988年公派留学日本东京艺术大学,其工作室主要对中国古代绘画的材料和绘制过程深入考察研究。思路非常开阔,鼓励学生创新。他对我的教学是点拨式的,顺应我的个性、画法和我的追求,在我探索绘画的道路上,他是推动力,他把方向盘交到我自己的手里。”
2005年孙浩研究生毕业时参加了成都艺术双年展。闭幕后去九寨沟游览的车上,通过手机短信几番来回,台湾山艺术基金会最终以1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收藏其参展作品《蔓延》,成为那届参展新人最大的单笔交易。该基金会董事长林明哲是高雄地产第一人,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到大陆收购艺术品,对收藏投资有敏锐的判断,林明哲断定孙浩的作品将有很大的升值空间。山艺术基金会一口气收藏了孙浩11件作品。当时对孙浩抛橄榄枝的,还有香港前特首董建华之妹董建平等收藏家。
当年的中央美院毕业作品展上,他的
作品也获金奖。他到北京印刷学院谋得一份教职,教综合材料艺术,课余像海绵吸水般读书、作画。“3年前我才25岁,作品还不很成熟。那次成都双年展,突然给我一种社会身份,突然很多人知道我,给我提各种意见,圈子里都在说这事,对我评价似乎有点过高。浮躁之后,我静下心来,这3年我未参加任何展览,潜心看书、学习,理顺思路,摸索应怎么往下走。”
“这3年,我看得多的是中国古代哲学书籍,《道德经》、《画论》、《禅宗》、《周易》等什么都读,从中寻找古人的智慧营养。比如中国古画追求的意境就是一绝,同样‘飞’的画面,西方人画翅膀,而敦煌画的是飘带。青花瓷、豆彩、画像砖、墓室线刻等传统艺术,都给我很多灵感。”
这段静默期,孙浩印象最深刻的是去云岗石窟写生的经历。“石窟就在一条运煤大道的路旁,煤渣使佛像好似被风化,一下雨。灰黑色的水顺雕塑往下流,那种模糊,那种流淌,使我突然明白什么叫天人合一。我悟到,什么叫创新?也许创新就在于创造一种新的视觉观念,回来后我画了《逆形》,找到一种特别的绘画材料,可以顺着人体的结构往下流淌。显示出那控制与非控制间的感觉,进而延伸、来回流淌。”
“传统水墨画,表达了文人和士大夫阶层对遁世生活的想象,崇尚自然、追求空灵的意境。而当代社会的现实是追求人改变自然,喧嚣、热闹,我希望从新的角度来拓展水墨画的表达空间,因为优秀的艺术作品除了挖掘人们美好的情感,还应该更多一些反思。有次我去一个地下酒吧看摇滚演唱会,众多90后的孩子疯狂得有些虚假地自我释放。于是我联想到超女、快男,联想到被过度包装的偶像、年轻人的盲崇,这是一种‘迷’文化,这种迷文化也体现在当代艺术圈里,有些画家的作品市场好,售价高,其他人就跟风去模仿。在这种感悟下,我创作了《粉丝》这组作品,是对当代‘迷’文化的一种反讽。”
儒雅双侠
一袭长衫、戴“五四”经典圆框眼镜的李飒,挺像,说话语速快,笑容满面,待人极友善。而适合中山装的阴树雨,安静内敛、话少意赅。两人虽然都有儒侠气质,但李飒更像唐诗,树雨则如宋词。
他俩都住在望京,画室都在著名的艺术营一索家村,只隔几步路,日常哥俩最爱一起喝茶聊天。2005年同时获得中央美院国画系硕士学位,不过随后李飒执教于北京服装学院美术系至令阴树雨2008年回中央美院读中国画博士。
与画展同步推出的画册,李飒的专辑有一半篇幅是自己反思传统绘画的艺术论文,他读书多动笔也勤,是七人中著名的理论家,七人画册的序言由他撰写。他近年来在北京、重庆等多个城市举办个人画展,今年参加了文化部、澳门艺术博物馆等举办的多场展览并倍受关注。其作品被浙江美术馆、重庆美术馆、澳门艺术博物馆等收藏。
李飒自幼在父亲的指导下,进行了严苛的传统国画训练。“2002年我到中央美院国画系学习时,遇到的最大问题是:临摹了大量的中国传统作品后,再创作时我发现,用传统的绘画语言来表达当下社会的生存经验时,竟无以致用。中国的农业经济处于停滞状态,传统水墨画诞生于超级稳定的社会结构中,建立于逃避现实的态度上。避免激情是传统文化首要特征之一。十九世纪下半叶以来,西方文化侵袭,使传统文化一直处在很深的没落‘焦虑’之中,王国维沉湖自杀就是典型例证。时至今日,传统绘画语言所代表的文化价值观念。与现代人的生存感受之间,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冲撞、抵触和对峙。”
于是,李飒开始了水墨画的变革之路,“我已经摸索了五六年,有过痛苦的阵痛期。在导师胡伟的材料工作室。我接触了很多新材料,把西方的抽象艺术融入水墨画的创作中。”
他的实验最先得到了一个美国画商的认可。她叫简黎明,租借北京地坛的明代大殿,开抽象艺术画廊。她到李飒的工作室看画,站在《从灰色过渡过灰色》这幅画前良久,然后严肃地说:“你认为人有时是邪恶的么?我在你的画上看到了许多幅面孔。”
李飒的这幅画,借用中国传统花鸟画的构图,用抽象的符号表现一种相互缠绕、相互挣扎的感觉。温和的美国人简黎明从一个个抽象的符号中看到了无数的人脸。
2006年,简与李飒签下两年之约。期间在北京艺术博览会上,希尔顿酒店以5.2万美元买下李飒一幅大画。“简是很棒的艺术鉴赏家,挑画眼光一流,不过她对签约画家的管理也是十分严格,把我们的作品定价都较高,这两年有很多人想找我要画,但我与画廊签了约,不能私自给。今年解约后,我没有急于直接迈向市场,而是先整理自己,把努力的方向认真想清楚再说。”
阴树雨的学院气息更浓厚,是青年画家中“学院水墨”的代表人物之一。本科就读于杭州中国美术学院,那里秉持潘天寿的中西“拉开距离”之说。希望推陈出新创出“中国气派”;硕士、博士北上到中央美术学院,这里的国画系始终坚持着由徐悲鸿创立,并经蒋兆和、李可染、叶浅予等不断完善而成熟的中国画教学体系,承认传统,强调中西画法有机结合,注重对现实生活的表达。
经受南北两大最高国画艺术院校洗礼的阴树雨。师从著名写意花鸟画家张立辰教授,选择了新派写意花鸟作为终生笔耕之路,作品却透露着江南文人画特有的灵性和秀气,鲜活生动。他喜欢下乡,常带干粮住草棚、爬山越岭。带着画夹和相机,搜寻山花野草和飞禽走兽,自得其乐。
阴树雨说,“传统样式的中国书画一直有自己的发展,从未间断过。比如同样画墨竹,蒙古人统治的元代与资本主义萌芽的明代,作品就有很大差异。再比如20世纪的艺术巨匠潘天寿,他所面临的社会变革也是很大的,他仍然坚持了传统样式,并找着了自己的路子。现在也是一个变革时代,如果我们认准了道路坚持下去,应该也能有自己的收获。”
七人联展中,阴树雨的画最受普通观众青睐。作为国画博士,已可预见其未来的教授身份。“不管什么头衔,将来我会坚持画画。我不排斥体制内身份,它给艺术家一个名份,让我们能够生存、丰衣足食,否则会丧失很多机会。”他的妻子也是艺术圈内人,“她作陶瓷小雕塑,比较抒情。”抒情也是阴树雨面作的真实写照。
小师妹
小师妹吴雪莲,准80后,斯文内秀,与孙浩、李飒是研究生同班同学,导师都是胡伟。“我不太会用语言表达感受,想知道我作画的感受,看我的画就好了。一般人看我的画,理解应该不会很困难。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画,我自己也不知道,就是凭感觉。”
吴雪莲也是自幼习国画,父亲是湖北一中专绘画老师,兄妹二人,哥哥学美术史。她本科在中央民族大学学工笔国画。成为胡伟的研究生后,在新材料使用和抽象画之路开始了大胆探索,目前在北京信息科技大学教设计课。
吴雪莲对导师胡伟充满感激,“很多人认为读绘画专业研究生,会约束创作天才。似乎进了工作室,就会规范自己的思路。不少工作室确实存在这个问题,但对我来
说,是考对了老师,进对了工作室。胡老师对我们的要求是直接画画就好,标准很抽象,创作过程中一般他不会提具体要求。只在中途如果他看到发展方向不太好,可能会点拨一下。他对条条框框、对于选用或不用什么材料,要求不是那么严格。对于我的作品风格,他看后只说比较喜欢,更多的评语,他就没有了。”
吴雪莲这些年在画坛也成绩不俗:2004年她用皮纸、银箔创作的六条屏《唯・一》,获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优秀奖:2005年参加成都艺术双年展,作品也被台湾山艺术基金会收藏;近两年在武汉、深圳办个展颇获好评。
燕山隐士
王剑是七人画册的主编,如今住在北京门头沟山区的一个小院里,置身雄浑的燕山山脉,他感到无比舒畅。“我搬来快一年了,每天出门就看山,我喜欢大山里的石头,这么多起伏变化,经亿万年形成恒久不变的姿态,我与山、石交流起来非常地舒服。”
王剑老家河北邯郸,“父亲在铁路上搞工会工作,当年中央美院很多画家下放到那里,父亲就跟着他们学画,也让我学。我爸管我特别严,每天画大量写生。但我文化课不好,16岁当了铁路工人,从火车蒸汽机的司炉到机务段的清洁工等都做过,一做就是8年,当门卫时,我看着单位人变老,于是想一生不能虚度,然后到北京读书,然后做过杂志社美编、图书公司的美术总监,也给电视台拍过纪录片。这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,现在我身为自由艺术家,住到山里,真正回到自然,我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最好。”
王剑与杜小同、李飒是十多年的好朋友,以前一起作水墨画方面的展览。4年前,他的传统国画作品《赵氏孤儿》入选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。后来,他也转向水墨画的变革。
在王剑眼里,“传统文化给我们土的印象,而现代都市是硬的。虽然我的作品表现得很抽象,但我内在的东西与传统很近,最主要的体验是人与自然的关系。我住到山里后,对人与自然的关系了解更深入,我希望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诠释水墨意象。”
七剑合璧 和而不同
这七人,共性是都接受过最正统中国画的教育,目前在画坛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。其中五人是中央美院国画院研究生同一届同学,平日经常联席纵酒、评文弄墨,好不快意!
七人联展最初发起者是王剑、谭军和李飒。2008年初,他们仨在北京CBD(中央商务区)的一家麦当劳餐厅碰头,计划一起办画展,并出画册。当年3月,参展人数扩展为7人,“我们都是中央美院的同班同学或师兄弟,除了私交笃厚,更主要是在水墨画的追求上志同道合。”
“第一次全体筹备会在谭军家,我们决定给七人小团体起个别致的、中国化的名字。谭军家门牌号303,于是决定叫‘三――三’(音为‘三杠三’)。‘三’与老庄关系密切,《道德经》有云‘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’;‘三’还是《易经》的乾卦,男为阳,六个男生是六个实杠,女为阴,一个女生用虚杠表示。合起来‘三――三’很像《易经》第九卦之‘小畜卦’,说的是‘城西边有雨,还只是一个雨人,正在积蓄力量,马上就要来下雨’。这种描述与我们七人的现状很巧合”,28岁的孙浩很认真地向记者解释七人团体名字的来由,里面包含了他研习中国传统哲学的心得。
李飒说:“眼下办一场画展,包括出画册等在内,开支少说得二三十万元。这些年我们的精力不在卖画挣钱上,为了自由表达艺术思想,我们没找投资人。这次办展、出画册,建专题网站,都是自费。当代艺术市场上,油画比较占优势,中国当代水墨画还没确定市场。我们也不懂市场,我们有的只是信心,对于作品的自信!”
孙浩说:“电影大师赫尔佐格说:‘年轻人你们去拍电影吧,拍电影只须5美元,用来买一支笔和一叠纸,然后写剧本,然后去找志同道合的人。’办画展也是一样,只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,可以作很多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