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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剧,顾名思义,是湖南一个代表性的剧种。她以长沙、湘潭为中心,向湘东、湘北、湘南、湘中辐射,建国前亦曾南下广州,北上武汉,西去桂林演出。从南北曲在长沙舞台上出现的文字记载至今,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。在这历史的长河中,她相继融汇了高、低、昆、乱及安庆、南罗等多种声腔。这些声腔各自拥有的剧目,一方面在湘剧这个大厦里和谐演出,相互影响、相互促进;另一方面这种和谐相处又是一种动态的,随着时代的发展,观众的换代,审美情趣的变化,各种声腔的剧目,进行着艺术上的竞争,出现了此消彼长的态势。下面就昆腔进入湘剧的历史及其影响、发展,作一个粗浅的探讨。
低牌子是否就是昆腔
在研究昆腔何时进入湘剧时,首先必须弄清楚低牌子是否就是昆腔?对此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看法。戏曲史家黄芝岗说:“长沙湘剧有许多昆曲、高腔相间演出的戏:如《百花记》的《赠剑》一折用高腔,《斩巴》一折用昆腔;如《鱼蓝记》的《双包案》、《闹天师府》、《中途分别》等折用高腔,《追鱼》一折用昆腔。因此长沙湘剧艺人称这类昆腔戏做低腔,称这类昆曲牌子做低牌子,跟相间演出的高腔戏和高腔牌子区别开来,到后来,对一般的昆腔戏也都叫它们做低牌子戏了”(见黄芝岗《论长沙湘戏之流变》。载《中国戏曲研究资料初辑》第64页。中国戏曲出版社1957年7月第1版)。另一戏曲史家周贻白十分肯定:“‘低牌子’实际上也是‘昆曲’,不是什么‘长沙湘剧中一种独立声腔’”(见周贻白《中国戏剧史讲座》第六章136页,中国戏剧出版社1958年5月第1版)。这两种说法都肯定湘剧的低牌子就是昆腔,这代表着相当多业内人士的观点。
持另一种看法的主要是省垣的戏曲音乐家和研究者,比较著名的有张九、黎建明、周俊克、石生潮、陈飞虹(张九、周俊克、陈飞虹为湖南省湘剧院一级作曲。黎建明、石生潮为湖南省艺术研究所研究员,均有戏曲音乐专著问世)等等。他们一个有力的论据,是明嘉靖年间,魏良辅创作昆腔之前,低牌子早已在湘剧高腔连台大本戏《目连》、《封神》、《岳传》、《西游》中存在着。以《岳传》为例,全剧七本,共一百九十三出,其中除纯系念白的四出外,其余九十五出唱高腔,九十四出唱低牌子。第二,认为低牌子与昆腔唱法上有明显的差异。革新后的昆腔,“调用水磨,拍捱冷板,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,字则头腹尾之毕匀。功深熔琢,气无烟火,启口轻圆,收音纯细”( 转引自张庚、郭汉城主编《中国戏曲通史》第466页,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年4月第2版)。这些特点,恰恰是湘剧低牌子所不具备的。低牌子唱得比较粗犷平直,它的一些剧目,如吉庆戏《蟠桃会》、《八仙庆寿》、《普天同庆》、《三星赐福》等,生、净戏多,热闹场面多,以唢呐伴奏的多,合(齐)唱多于独唱,剧本中“集曲”甚少,“佛曲”、“道曲”较多。兄弟剧种辰河戏亦有低牌子(他们称“低腔”)和昆腔,却无此分岐。吴宗泽在《湖南戏曲音乐集成・怀化卷》中,指出辰河戏的“低腔、昆腔,均属曲牌体结构……演唱时,低腔较为奔放、热烈、有气势,用唢呐伴奏;昆腔较为典雅、文静、清新、优美,用竹笛伴奏。即使是同一曲牌在不同的地方使用时,用唢呐伴奏叫低腔,用竹笛伴奏叫昆腔。”印证了湘剧低牌子和昆腔是两种不同的声腔。至于低牌子和昆腔有某些近似,他们认为魏良辅等人,“愤南曲之讹陋”,才在南曲的基础上,吸取北曲的艺术成就,革新而成,其源头也是南北曲。因之他们的结论是:低牌子是地方化了的南(北)曲遗响。
这一学术岐异,尽管至今尚未统一,但笔者比较倾向后者的观点。第一,高腔进入湘剧早于昆腔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而最古老的高腔连台本大戏《岳传》与《西游》的演唱曲牌,低牌子几乎占了一半。其二,所说低牌子“是地方化了的南(北)曲遗响”的论断,我认为是有依据的。元代自南北统一,从元大都至湖南的驿道、水道畅通后,不仅有帘前秀、般般丑、刘婆惜、蛮婆儿之女关关诸多杂剧名演员“驰名湖湘间”、“湖南等处多敬爱之”( 见元夏庭芝《青楼集》,载《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》第2卷第15页,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7月第1版)。还留下了《关大王独赴单刀会》、《诛熊虎》、《尉迟北饯》、《回回指路》、《抱妆盒》、《儿女团圆》等一批北杂剧剧目,数百年来一直传唱至今。有其剧目必有其声腔,这是自然之理。在北杂剧流行期间,不久南曲也进入湖南。明代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的湖南茶陵人李东阳,在成化八年(1472)陪同其父李淳回湘省墓,端午节前,长沙钱知府和长沙提军先后设宴、观剧,李东阳即席赋《燕长沙府席上作》七律二首,其中有“西阳影坠仍浮水,南曲声低屡变腔”(见张九、凌翼云编注《湘剧诗联选》第1页,内部印行)之句。这里李东阳明确说的是“南曲”,而南戏重要剧目《琵琶记》、《白兔记》、《拜月亭》、《金印记》已是湘剧的上演剧目,可以与李东阳的诗句两相印证。据此可知,元末至明前期,南北曲已成为湘剧的声腔。后来,弋阳腔、青阳腔相继流入湖南,进入湘剧,与地方语言、民间音乐融合,发展成为高腔,受到观众的喜爱,后来居上了。上述北杂剧和南戏如《单刀会》、《抱妆盒》、《琵琶记》等纷纷“改调歌之”唱高腔。尽管如此,我想南北曲声腔,决不会在湘剧中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,它总有一个去处。因为有了高腔,这种南北曲遗音“在与高腔并行的情况下,对应地称为低牌子”(见张九《低牌子探源与湖南早期戏曲》,载《湘剧》第1期120页,湖南省湘剧院编印)。湘剧声腔“高、低、昆、乱”的说法,已经延续了数百年,而低牌子还摆在昆腔之前。如果低牌子就是昆腔,就不可能出现“高、低、昆、乱”这种一贯的称谓。因此,我认为“低牌子是地方化了的南(北)曲遗响”的观点是可以成立的。是否可以这样说:低牌子与昆曲同源异流,但是两种不同的声腔。
昆腔何时进入湘剧
探讨昆腔何时传入湘剧,不能离开湖南全省的大环境。现在我们看到最早可信的文字记载,是明万历年间,武陵(今湖南常德)致仕官员龙膺在家乡写的七律《诗谑》:“清斋隐几坐厌厌,语碎屏间搅黑甜。腔按昆山磨嗓管,传批水浒秃毫尖。瓜皮炉辨周时款,花果凋藏宋代奁。欢笑不知春夜冷,内呼半臂使人添。”(见《纶隐文集》卷22《杂著》第23页)这是昆腔进入湖南明确无误的重要史料。这诗写作时间约在万历三十二年(1604)。他还著有《蓝桥记》、《金门记》等传奇,由家班用昆曲演唱。袁宏道万历三十一年(1603)应邀到龙膺的九芝堂(今常德大西门内)看堂会戏,留有“打叠歌环与舞裙,九芝堂上气如云。无缘得见金门叟,齿落唇枯嬲细君”诗句,并自注“时君御演出《金门记》”。称赞龙膺“闲吹玉笛翻新曲。”(袁宏道《袁中郎集》卷21,第8页)龙膺不仅蓄有家班,且能排演自创的剧本,从袁宏道的赞诗里,可以看出当时在湖南的昆曲班子,已是颇具规模了。
与龙膺同时代的湘潭人李腾芳,万历三十七年(1609)贬官归里。在他的《山居杂著》里记有“演传奇者,美冯商归妾、还金二事”( 李腾芳《李文庄全集》卷9,《山居杂著》第12页。湖南大学出版社1988年9月第1版)。所提传奇即《冯京三元记》,演冯商积阴德,其子冯京连中三元事。此剧在徐渭《南词叙录》和吕天成《曲品》均著录。万历时的昆腔已在向各地广泛传播,当时戏曲作家所创作的传奇剧本,大多用昆山腔演唱,李腾芳在湘潭观看的《冯京三元记》,应是昆曲似无疑义。
明初,朱元璋洪武三年(1370)将第八个儿子朱梓封为潭王,洪武十八年就藩长沙,按明代通律,“亲王之国,必以词曲千七百赐之”( 明・李开先《李中麓闲居集・张小山小令后序》)。其中自然有大量散曲,但从朱元璋那样赞赏《琵琶记》“如山珍、海错,富贵家不可无”( 明・徐渭《南词叙录》,载载《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》第3卷第240页,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7月第1版)的话来看,赐亲王的词曲千七百种中,戏曲剧本想亦不在少数。郑振铎先生在《古本戏曲丛刊》第九集序里,肯定朱元璋赐词曲“有推动中国戏剧发展的积极因素”。到成化十三年(1477)长沙是吉简王见浚的封地,吉王府占据了大半个长沙城。“王府中有戏班,同时也常传唤民间戏班进府演出……明末,张献忠领兵攻入长沙,焚烧吉王府,王府戏班星散,据传王府乐工、艺伎多数散落民间,搭班觅食”( 见《湖南地方剧种志・湘剧志》第8页。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年5月第1版)。从成化十三年到明末的一百五、六十年间,长沙吉王府戏班的演出,应是少不了昆腔戏的。
从上述常德、湘潭、长沙等地史料说明,昆腔在明万历三十二年(1604)前后就传播到了湖南,进入了湘剧。其入湘渠道大致有以下几种:一是随着在职或致仕官员传到湖南,早期如常德的龙膺。清初康熙年代,地跨两湖的容美土司宣慰使田舜年,“奉檄从征有劳绩,颇召名流习文史”(见中华书局出版《清史稿》第四本2635页)。孔尚任的挚友顾彩,在康熙四十二年(1703)访问了容美,“盘桓数月,甚被崇礼,每宴必命家姬奏《桃花扇》,亦复旖旎可赏……”(见孔尚任《桃花扇本末》,载人民文学出版社《桃花扇》第6-7页,1959年4月第1版)。顾彩在他的《容美纪游》中,说田舜年宣慰使府里“江浙秦鲁人俱有。或以贸易至,或以伎艺来。”这几则史料说明,极其封闭的容美,地处万山丛中,之所以能演出昆腔《桃花扇》,只能有一个解释,即是田舜年这位具有相当文化的宣慰使,“奉檄从征有劳绩”,在他凯旋之后,带回来的昆班,然后又延聘、吸纳江浙昆腔艺人自科家班。
其次,随着社会稳定,经济繁荣,省际之间的商业交流昌盛。属长沙府辖相距仅45公里的湘潭,是湘剧基地之一。经明末战乱之后,到清康熙年代,已恢复发展成为湘东北的商业中心,赣商的药材、苏商的绸布、淮商的皮货、闽商的烟草、晋商的票号云集湘潭(见清・光绪《湘潭县志・货殖》十一)。弋腔、昆腔戏班,随着苏、皖、赣商帮进入长沙地区,并兴建各自的会馆,如江苏会馆、安徽会馆、江西会馆、山西会馆等等。所有的会馆都有戏台,经常演出昆腔和弋腔,有时这两种声腔剧目,还激烈地竞争观众。
再次,是成建制的昆班从北京南下湖南。据湘剧老艺人介绍:专唱昆腔的大普庆班,是乾隆年间从北京南下长沙的。他们住城内洪家井(现长沙市步行街西),官店(“官店”:长沙称戏曲艺人群居之地曰“官店”)前挂乌梢鞭、红黑帽,气派和官衙相似,以后定居长沙,再未北归。她曾以湖南普庆班名义去广州演出。乾隆五十六年(1791),广州的《梨园会馆上会碑记》记载了湖南戏班十七个,其中就有普庆班,可以印证湘剧老艺人的说法。此外,封藩的诸王府,如长沙吉王、常德荣王、衡阳桂王等王府戏曲兴盛,亦是昆腔进入湖南的重要渠道之一。由于昆腔的进入,使湘剧成为拥有高腔、低牌子、昆腔的多声腔剧种。
清代湘剧昆腔的演变
昆腔通过各种渠道进入湘剧以后,它的基本演出样式是“高昆兼唱”。“清康熙六年(1667)长沙的福秀班和老仁和班相继成立,为高、昆兼唱的班子”(见《湖南地方剧种志・湘剧志》第10页。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年5月第1版)。以后,相继出现了大庆、泰益、太和三个湘剧班,步福秀班、老仁和班的后尘高、昆兼唱。这和当时北京的“昆弋班”相似。据说老仁和班名小生喜保擅演烂布戏《赶斋》、《泼粥》,武小生杜三以《打猎》、《回书》著名。这是高、昆共有的剧目,这两种声腔剧目同台演出,艺术上的相互影响,必然会取长补短,这是毫无疑义的。由两个班发展到五个班,同在长沙城里兼唱昆腔,说明外来的昆腔戏,在省城站稳了脚跟且有所发展。
到乾隆年间,大普庆班由京南下,从此,长沙有了专唱昆曲的班子。我想,北京的大普庆班之所以成建制南下,说明长沙地区戏剧市场的需要,它已形成了以官绅和文人为主体的观众群,这又跨进了一步。尽管这时花部开始兴起,但安徽的徽腔,湖北的汉调进入湖南湘剧,还需要一个吸收融合的过程。使昆腔在此时得以发展。
乾隆末年(1795),长沙兴办了专学昆腔的科班――九麟科班。稍后大普庆班又主办了以昆腔为主,兼习高腔的普庆科班。这两个班办科情况不明,仅知在清・同治、光绪年间,九麟科班出身的艺人王碧麟、叶金麟、麟、唐桂麟、熊庆麟等,都成为大普庆班的名角。普庆科班出科后另组小普庆班,花脸夏庆菊、夏庆成、张庆友,老生胡庆喜,旦角李庆兰等均为名角。同光年间,长沙出现大普庆、小普庆并存的局面,另外尚有老同庆堂昆班(亦兼唱高腔)。黄芝岗先生认为:“清同光前,长沙有小普庆班、老同庆堂并驾齐驱,仍可称是昆曲全盛时代”(见黄芝岗《论长沙湘戏之流变》。载《中国戏曲研究资料初辑》第57页。中国戏曲出版社1957年7月第1版)。这是比较符合实际的看法。我以为这“同光前”,可以推算到道光年间,就是说道光、咸丰两朝的四十年(1821-1861),除咸丰二年(1852),太平军短暂围城两月之外,是湘剧昆腔的全盛时代。这是因为:
1、在这一时期,凡昆腔的代表作,几乎都在长沙舞台上亮相登场。有文字记载的计有:
整本戏《和戎记》、《浣纱记》、《彩毫记》、《千金记》、《破窑记》、《烂柯山》、《琵琶记》、《未央宫》、《桃花扇》、《青衫泪》、《题桥记》、《白蛇传》、《金印记》、《蓝关记》、《翠屏山》、《十五贯》、《邯鄣记》、《长生殿》、《牡丹亭》(见湘阴诗人徐受在长沙观剧诗十八首,诗作于道光乙未(1835)年前后。载张九、凌翼云编注《湘剧诗联选》第15-19页,内部印行)、《三多记》、《红梨记》及折子戏《昭关》、《山门》、《藏舟》、《相梁》、《剌梁》、《思凡》、《盗草》、《水漫》、《剌虎》、《扫花》、《打番》、《拾金》、《仙圆》、《别母乱箭》等。湘潭诗人、戏曲作家张九钺的遗作《六如亭》,由他的从孙张家蛘怕蓿亦在此时“付梨园子弟演之”。此为新创传奇,取坡与王朝云轶事谱写而成。另有早在乾隆时期,就在湘潭上演的《芝龛记》,演秦良玉、沈云英女将事。还有上述之《冯京三元记》等等,如此丰富的上演剧目,足可说明湘剧昆腔之昌盛。
2、通过“九麟”和“普庆”两个科班的举办,培养了一批昆曲人才。除上述“麟字辈”和“庆字辈”演员之外,尚有在老五云班脱颖而出的彩云、雪儿、意云、眉云、艺云、红云、红鸾等等。其中曾超可说名震三湘。曾超字猗兰,号瓣香。清道光年间大普庆班名角。“长沙普庆部佳伶曾超,学南北曲最多,长沙诸郎中殆无其偶”(见杨懋建《梦华琐薄》第33页)。就是说曾猗兰所会的昆曲极多,同部昆曲艺人都不能及他。据史料记载,他是从洪江到长沙来的。洪江是川、湘桐油出口的集中地点,为湘西一大商埠,当地流行辰河戏,祁剧亦常在那里演出。辰河戏、祁剧均有昆曲。道光十八年(1838),他曾到常德元秀班演戏,同年中秋节后,又回到长沙。曾猗兰能在洪江、长沙、常德等地演出昆腔,还有文人名士如杨懋建者,跟踪他的行迹,要为他立传,可见他在湖湘观众中声誉之高。另一著名昆腔演员熊庆麟,九麟科班出身,长于“大冠生”戏,如《长生殿》之唐明皇,《彩毫记》之李白等。他还热衷培养后人,清末民初的著名湘剧小生周文湘,文武兼备,高、昆、弹不挡,其中《絮阁》、《闻铃》、《藏舟》、《赶斋》、《泼粥》等昆腔折子戏,就是熊庆麟所教。周文湘一直到20世纪30年代,尚保留着熊庆麟送给他的昆腔剧本。正是以上这批在湖南本土培养出来的昆曲演员,成为实现昆曲地方化、延续昆曲艺术生命的脊梁。
3、这段时期,由于庙会、堂会收入颇丰,大、小普庆班筹出一笔为数不菲的经费,“在长沙南门外林子冲置有田产、义葬公山、墓屋”( 见《湖南地方剧种志・湘剧志》第166页。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年5月第1版),为去世艺人安排落土之所,清明节日进行祭扫。裕余的经济基础,是昆腔班兴旺的重要标志之一。
湘剧昆腔这种兴旺势头,到同治时开始下落。一方面,同治三年(1864),曾国荃等打开了南京,“及寇平,诸将拥资还,博戏倡优,相尚以为奢糜”( 参见清・光绪《湘潭县志・货殖》十一)。“军兴以来,湖湘子弟,帕首荷戈,富贵而归故乡,挥金如土……”而他们“力模淮扬风气”( 陶兰荪《梨花片片》,载《湖南戏考》第一集),赖以维持一定的堂会演出,《牡丹亭》之《闹学》、《游园》、《惊梦》,《长生殿》之《絮阁》、《埋玉》、《闻铃》及《山门》、《思凡》、《藏舟》等折子戏,仍流行于红毹毡上。但另一方面,长沙城里十数处庙台戏(当时没有戏院),上演的昆腔剧目则越来越少。杨恩寿《坦园日记》所记,从同治五年(1866)至同治九年(1870)在长沙共看戏256次,除官绅堂会戏44次外,看庙戏212次,他日记中记戏名较少,从记述了的剧目看,绝大多数为弹腔、高腔剧目。仅在同治七年二月二十九日记有“闻玉泉山有普庆,因《水漫》戏不佳,遂往岳家小坐”;同治九年(1870)四月二十四日“观普庆于祝融宫,今年始听昆曲也”(分别见杨恩寿《坦园日记》第256页、353页,上海古籍社1983年5月第1版)。可见湘剧昆腔在市民大众中演出已大为减少。
湘剧昆腔是逐渐衰落的,其过程较长,如果从同治初期算起,至民国二十四年(1935)最后一折昆腔《别母乱箭》演出为止,延绵了七十多年。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:一是专唱昆腔的大普庆班,为了生计,开始高、昆、弹兼唱。小普庆班和同庆堂早已拥有一批高、弹剧目,他们实行三种声腔兼唱,比大普庆班来得快。此时大普庆班还专门延师教唱高腔。从此,没有专唱昆腔的班子,昆腔只是湘剧中的一种声腔了。第二阶段是在较长的“兼唱”过程中,上演的昆腔剧目的比例不断减少,有些昆腔戏,通过“改调歌之”成为高腔或弹腔剧目。到清末,长沙勋家、绅家大半日趋没落,堂会冷清。叶德辉在光绪三十一年(1905)写的《跋桧门观剧诗》中说:“绝妙元人北九宫,魏梁一出变宗风。昆山近又无人会,哪解寻源白石翁”(见叶德辉《桧门观剧诗》,载《湖南地方戏曲史料》第一集第134页)道出了湘剧昆腔的衰落。第三阶段是余韵,叶诗所说“无人会”,实质是“无人看”了。当时湘戏班里如名小生周文湘、张红云、名正旦漆全姣、名丑何文清、名老生朱仲儒、名净柳红鸾、王春泉对昆腔均有根底,他们只能去民间曲会传唱昆腔。普庆科班出身的笛师邱义林,原籍是安徽人,在小普庆班解体后,他留在湘戏班继续司笛,更主要的活动是为曲友和后来兴起的坤伶教授昆腔。不少成名的女演员如老生甘神申、郭福杏,花旦王福保、程福纯、唐福莲、彭福娥等,都曾向邱义林师傅学过昆曲。民国二十年(1931)夏,湖南发生特大水灾,殃及50余县,湘剧全体坤伶举行为期三天的赈灾义演,其中昆腔折子戏《春香闹学》、《剑阁闻铃》两剧,就是邱师所教(见笔者收藏之节目单)。这次为赈灾演出的两折昆腔,组织者担心观众听不懂,特意将《闻铃》和《闹学》的剧本,印在节目单背后,这一细节颇能说明昆腔与观众的审美障碍。民国二十四年(1935)5月,京剧名家程砚秋先生率班来长沙献演,湘剧界组织联欢,精心安排了高、昆、弹三种声腔的剧目,由著名大靠老生朱仲儒、著名老旦田华明,在新舞台演出昆腔《别母乱箭》。程先生看后说:“没料想洞庭湖之南,还存有如此古音,诚非易事”(黄增甫《春泥馆随笔・湘剧忆旧话昆腔》,载1990年12月《长沙文史》增刊152页)。这是湘剧昆腔在省垣舞台上最后一次演出。
湘剧昆腔的衰落,我以为主要原因是观众的流失。流失到看高腔、弹腔戏去了。正如改革开放的1980年代初期,戏曲的观众被多元文化所争夺,使戏曲从艺坛霸主地位,跌到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境况。从观众本身来说,有一个换代的问题,上一代观众喜爱昆腔,下一代观众就不一定喜爱。光绪末期,“大普庆班在长沙乾元宫演唱昆曲,民谣讽之为‘大普庆,肚里痛’,嫌其曲调缠绵,如同”( 见《湖南地方戏曲史料》(二)第3页,湖南戏曲工作室编印)。为什么道光、咸丰时没有此类民谚出现?这就是“观众换代”之故。从昆腔本身来说,虽然她舞台语言地方化了,但剧目题材、文词音韵正如焦循《花部农谭》所说“吴音繁褥,其曲虽极谐于律,而听者未睹本文无不茫然不知所谓”(清焦循《花部农谭》自序,载《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》第8卷225页)。她和高腔同是“曲牌连缀体”,但在追求通俗化、平民化,争取观众方面则不如高腔。新兴的乱弹(湘剧称“南北路”)进入湘剧之后,因其剧目“其事多忠、孝、节、义,足以动人;其词质直,虽妇孺亦能解;其音慷慨,血气为之动荡”(清焦循《花部农谭》自序,载《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》第8卷225页),争取了大量的市民观众,发展到同治、光绪年间已是十分昌盛了,而昆腔则逐渐衰落。足见任何时期,戏曲拥有观众是一个生命线的严重问题。观众流失还与戏曲商业化有关。在清光绪三十年(1904)开始,长沙相继兴建不少茶园、戏院,观众需买票看戏,过去堂会戏由官绅出资,庙会由“会首”筹款,无需观众掏钱,演出剧目尚有昆曲点缀其间。茶园、戏院追求经济效益,也就自然排斥昆曲剧目了。
任何一个剧种离开本土,到外地进行传播,生根开花,她必然要受当地语言、民间音乐乃至风土人情的影响,逐渐嬗变而地方化。昆腔自不例外(唯京剧传播到全国各省,如在湖南就有一百多年历史,却没有地方化,这是另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)。湘剧昆腔地方化问题,这方面史料极少,《湖南地方剧种志・湘剧志》第165页,说普庆班是“以长沙方言提炼为舞台语言的昆剧班。” 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用中州韵的“长沙官话”,来规范昆腔的舞台语言。这显然是戏曲史家结论性的话语。乾隆年间大普庆班由京南下或“新到吴伶”,进入长沙唱戏,不可能很快就会运用“长沙官话”,开始必然如袁中道所说“优伶二部间作,一为吴Q,一为楚调,吴演《幽闺》,楚演《金钗》”(见袁中道《游居柿录》)。经过较长时期的演出,在舞台实践中相互影响、融化、以逐步实现地方化。另一方面,本土艺人学习、演出昆腔,其过程正如刘献廷在衡阳看昆曲后说的“楚人强作吴Q”(刘献廷《广阳杂记》卷三第147页。中华书局出版,1957年7月第一版)。虽含贬意,却是这一事物自身的必然过程。长沙昆腔自然也有这样一个过程。到光绪十一年(1885),上面提到的九麟科班出身的名小生熊庆麟,“仍在大普庆班唱戏,他唱昆腔剧目用长沙官话为舞台语言”(见《湖南地方剧种志・湘剧志》第158页。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年5月第1版)。湘剧著名琴师彭菊生(1898-1970),曾师从昆曲笛师邱义林学笛,而邱与熊庆麟是小普庆班的同事。彭菊生生前告我,他看到的昆腔戏,道白完全是长沙官话了。我提问唱腔旋律怎么化?彭老说:“字正腔圆,腔随字转嘛!”彭老艺人的口述和上引《湘剧志》的史料是吻合的。可以说明昆腔至迟在同、光年间就实现了地方化。但其丑角,如《活捉三郎》之张文远、《五才子》之佛印等,还保留着“苏白”,一直到现在的弹腔戏里仍然如此。
昆腔虽不存,“水磨精神”犹在
昆腔虽然退出了湘剧舞台,但她艺术上的“水磨精神”,却渗透在湘剧血液中。周贻白先生说昆腔“今日许多的地方戏剧,仍不免受其影响,声腔和词句,固不必仍皆依其范畴,但排场、伴奏、服装、科介,实犹存其余绪。”他举出了汉剧、湘剧、川剧、滇剧,乃至桂剧、粤剧等等(《周贻白戏剧论文选》第108-209页,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5月第1版)。黄芝岗先生则具体指出湘剧《金印》、《白兔》、《投笔》、《琵琶》四大高腔戏,“因早年城市戏班昆弋合演,受昆曲影响极大,显著的例证是这一类的高腔戏用小锣、小鼓随腔演唱文戏,不重武功表演,却和昆曲一样重优美细腻的做工、舞蹈”(见黄芝岗《论长沙湘戏之流变》。载《中国戏曲研究资料初辑》第63页。中国戏曲出版社1957年7月第1版)。这里不妨再举几个实例。如《打猎》、《回书》是高腔整本戏《白兔记》之二折,由娃娃生扮演的咬脐郎,在井边会母,询问李三娘的苦情,至愿意为其捎书带信,表演全是载歌载舞,要求头、颈、手、脚、翎子、打带,有机旋动,配合和谐,功技十分繁重。《回书》见父,诉说“出猎”遇李三娘之经过,可说“无动不舞”。弹腔折子戏《兄弟酒楼》,系整本《翠屏山》之一折。写石秀在酒楼向杨雄述说其妻潘巧云不轨之事时,石秀与杨雄两人的对称表演,贯穿全剧,“对唱时两人头上所戴黑色软罗帽的它它和身上的打带,以及杨雄的髯口都要配合唱词,做有节奏的舞蹈动作,要一正一反、互相对称、一模一样。吴绍芝与欧元霞演出此戏时,每一动作的幅度和速度,都能达到毫厘不差”( 王申和《湘剧近百年史料琐谈》,载《湖南戏剧》月刊。所提吴绍芝为湘剧小生泰斗,欧元霞为著名大靠老生)。此外如《抢伞》、《不老夸才》、《水漫》、《断桥》、《桂枝写状》、《赶斋泼粥》等戏,唱腔之婉转,表演之细腻,都是昆腔戏“水磨功夫”,长时间影响所致。她丰富了湘剧的上演剧目,提高了表演技艺,因此,说昆曲是“百戏之师”,并非过誉,湘剧艺人是承认的。